“叔在家嗎？”大門敞開著，鐵柱輕輕扣著門栓，發出砰砰的響聲。

孫桂花從屋裏出來，膀大腰圓的挺在庭院中間，視線落在鐵柱掛著的竹籃上邊。

“鐵柱來啦，什麽事啊，你叔昨兒去鎮上他朋友加吃滿月酒，結果喝醉了今早晨才回來，這不剛進屋，進來吧。”

孫桂花難得熱情，鐵柱跟在後頭進屋，屋裏算不上幹凈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那傻兒子剛吃過東西還是怎麽樣，一堆雞骨頭就攤放在桌上，地下是零碎的瓜子皮、糖紙之類的東西，鐵柱自己找了一個落腳地，有些難為情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。

孫桂花輕瞄了一眼桌上鐵柱拿出的酒、肉、點心，手就有點癢癢，眼見著陳寶田在裏屋沒動靜，又走進去催了一遍，吆喝著“老頭子快起來，鐵柱來找你。”

不一會兒陳寶田從裏屋走出來，眼睛像是被什麽糊上似的，揉了好幾揉，都沒能完全睜開，“不好意思，打擾叔休息了。”鐵柱客氣的說。

“沒事，沒事。”陳寶田擺擺手說，嘴裏又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，“找我什麽事？”

孫桂花給陳寶田泡了相當濃魘的茶，琥珀色的茶水透過玻璃杯呼呼的冒著熱氣，陳寶田吹了好幾口，都沒能下得去嘴喝上一口，心裏惱怒，又不敢發火，只能暗罵傻婆子泡的茶水太燙。

“叔，我想跟您商量商量，關於承包象河灣的事兒。”鐵柱給陳寶田遞上一盒煙，微笑著問。

陳寶田終於能輕輕抿上一小口茶，澀到舌苔發麻的苦味瞬間讓他腦子清醒了一點，他點點頭笑著，看不出是什麽意思。

鐵柱賣魚的事兒他不是不知道，只當是小打小鬧也沒太當回事，加上村裏有幾個人也確實跟著他掙了點錢，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，可現在這孩子來跟他說要承包象河灣，這就得仔細琢磨琢磨了。

“象河灣是象河村的共有財產，你要承包，我說了也不算，得村民都同意了才行，還有就是承包費方面……。”陳寶田話說一半，扭頭看著鐵柱。

鐵柱笑笑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，村民同意只不過是陳寶田推脫的說辭，以前村子裏有點什麽事，哪次不都是他一個人就給定了，誰敢出來說個不字。

“叔，關於承包費，我有點自己的想法，你先聽聽怎麽樣，您自然會多分一份，畢竟將來村子裏很多事還得仰仗著你幫忙，其他人我是想著年底按我一年的銷量，給村裏交錢，我賣的多村裏拿的多，咱要是事先定下一個數，萬一河灣的生意成了，做大了，大家夥不也能跟著多掙點。”

“這話是好聽，可要萬一不掙錢呢，總不能白給你用了。”陳寶田老奸巨猾，瞇著眼看鐵柱。

“老頭子，你說什麽話呢，咱村裏年輕後生想要上進，你得支持，我看鐵柱這孩子最近賣魚賣的不錯，肯定賠不了。”

孫桂花的眼睛瞟向桌上的香腸，這香腸做的可真香，自從鐵柱從竹筐裏拿出來，他們家整個屋子就全是這香腸的香味，再看桌上那兩包被油紙抱著的點心，裏邊的油花都從油紙裏滲出來了，肯定甜的要命。孫桂花現在就想著讓他們趕快談完，鐵柱走了之後她能快點吃兩口解解饞。

“你懂什麽，村裏二百多號人，這要是萬一不成到時候鬧起來，我這村長也別當了。”陳寶田厲聲呵斥著自家這個只知道吃和撒潑的老婆子。

“我不懂你懂，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娘家給你撐腰，你這村長能做的這麽穩當？”孫桂花的脾氣就像是暴曬在太陽底下的幹柴，一點火星就竄出火舌，完全不分場合隨意燒。

陳寶田早就習慣，清楚再說只能落得自己沒臉，於是悻悻的喝了口茶也不再接話，鐵柱陪笑著，趕緊打圓場，“嬸兒，還是叔想的周到，他是為村子著想呢。”

孫桂花斜瞪了一眼，甩著臉色沒繼續說話，要不是看在桌子上那些東西的份上，她肯定沒完。

見孫桂花不說話了，鐵柱又繼續對陳寶田說，“叔，象河灣在咱村多少年了，可曾用它掙過錢？眼看著別的村生活越來越好，可咱村呢，要啥沒啥，我這不也是為村民著想，要不這樣，等我幹一年，要是掙了就按我之前說的算，賺的多咱村人分的多，賺的少，年底我也按人頭，保底一人十塊錢，孩子也算，不分男孩女孩，你看咋樣？”

陳寶田心頭一驚，沒想到鐵柱居然會這樣說，當下欣喜。眼看著別的村都在搞發展，搞經濟，唯獨象河村啥也沒有，每每各村組一起開會，他的面子也是掛不住。現在這樣倒是不錯，賠了沒什麽損失，可要是萬一真的幹紅火了，也算是自己領導有方，再到上頭開會也能風光風光。

陳寶田清了清嗓子，開口說。“你可算好了，這得不少錢，別回頭把你老爹的房子搭進去都不夠賠。”

“放心吧，我有信心，不過現在正直秋天了，離過年也沒幾個月，這租期你看能不能從明年開始算。”

明年？陳寶田心裏盤算著，現在距離過年還有三四個月，這跟半年有多大差別？鐵柱這小子算的精明，正在猶豫著，卻聽旁邊孫桂花開口了，“行，我替你叔答應了，就這麽辦。”

陳寶田一聽，皺了眉，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麽，但看家裏惡婆子那眼神，像是要把她撕了的表情，也就只能跟著點了點頭，算是答應。

當晚村裏的喇叭開始出聲，通知大家七點到村委會集合開會，有重要的事情宣布。

田、安兩家人都知道是為什麽事，只是他們不知道鐵柱給村長立下的承諾，所以當陳寶田說出鐵柱的保證之後，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，興奮了，各自都在盤算著自己能分到多少錢，有的甚至為了多分十塊錢，都在考慮是不是再多要個孩子。

這個時候中國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，各家都是三個五個的生，要不是鐵柱娘當初生鐵柱壞了身體，怕是也要還多添幾個兄弟姐妹，農村人信奉多子多孫多福氣，有人才能繼續傳承，在村裏也不會被人欺負。

想想到年底，一家人能分上五六十塊錢，可不就夠過年的錢了嗎，再加上鐵柱要是萬一賣的好，分的就更多，村裏人誰會不同意？不同意的那是傻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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